◇◇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人 工 游 戏 ◎邱贵平 小时候，后村的郑太平和他的伙伴最爱玩打战的游戏。 10岁那年的一天，当刚打完一场恶战的郑太平气喘吁吁跑回家喝水时，发现 队长正步履蹒跚从他家里走出来，红光满面衣冠不整，看到他时，很不自然在笑 了一下，然后匆匆离去。队长左脸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撮茂盛的杂毛。 队长的为人就像那撮杂毛，让人恶心。 郑太平似乎意识到什么，冲进娘的房间，娘正在坐在床上穿衣服，满脸泪痕， 最后一个扣子扣了好久才扣上。郑太平的娘很年轻，也很漂亮，丈夫死后，一直 未嫁，明里暗里打她主意的男人成群结队。 郑太平立即明白队长为什么上他家了。 刚才，郑太平和伙伴玩了一场战争游戏，以他为首的一伙扮演八路军，以狗 蛋为首的另一伙扮演皇军。在激烈的战斗中，大他2岁的姐姐秋秋作为女游击队 双枪队长在全军覆没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皇军活捉关在狗蛋家的仓房里严刑拷 打。郑太平闻讯率领大队人马前去营救，正要破门而入，门一开，秋秋走了出来， 衣裤不整，眼睛红红的，腮帮上还挂着泪。他们都愣住了，不仅因为她哭了，还 因为她比平时更漂亮了，漂亮得他们感觉自己一下长大了许多。 愣了一会，郑太平问：“秋秋，你是怎么出来的？” “不知道。” “他们给你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了？” “没有。” “那你肯定叛变了。”一个挂着鼻涕的小战士愤怒地说。 “我没有叛变，我向毛主席保证！”秋秋知道“同志们”开始怀疑她，急得 不知所措：“我真得没有叛变，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他们怎么会放过你？”小战士警惕性极高。 “我也不知道，他们就。。。。。。看我，还摸了摸。。。。。。把我压在 地上。。。。。。这时就听见你们的枪声，他们就让我出来了，呜呜，他们不要 脸。。。。。。” 郑太平怒不可遏，大声问道：“谁带的头？好汉做事好汉当，有种的就站出 来！” 没有人站出来。 “谁说出来我下次让他演司令。” “是。。。。。。是狗蛋。”“皇军”中有人叛变。 “来人，把狗蛋给老子捆起来，押到河边就地正法。”郑太平命令道。 兵们七手八脚将嬉皮笑脸的二蛋用裤带捆好押赴刑场。郑太平站在几米开外， 左手举起手枪，嘴里高呼“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右手须势扔出一粒石子， 狗蛋头上立即隆起一个鹅公包。狗蛋因此和他做了好些天的冤家。可是若干年之 后，他们却成了亲家。 小时候，郑太平和他的伙伴最爱玩打战的游戏。熟读《三国》、《水浒》、 《岳飞全传》连环画的郑太平对摆兵布阵颇有研究，理所当然地成为孩子们的领 袖。 郑太平觉得，狗蛋和他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从那以后，郑太平常常一边 用手指指着队长的背影嘴里一边发出“叭叭叭”的枪声。 如果他手中有一支真枪，一定会一枪毙了队长。 后来，郑太平手中果然有了一枝真枪，但不是在他的家乡后村，而是在远离 家乡的部队。 入伍不久，郑太平就立了一个三等功，因此入了党当上了排长，随后又立了 一个二等功，不过，代价很大。在一次实弹投掷练习中，一个新兵蛋子搬起石头 砸自己脚似的把拉了弦的手榴弹扔在了身前6米之内。为了保护战友，郑太平奋 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当他距手榴弹仅有3米的时候，手榴弹爆炸了，郑太平其它 地方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一块长了眼睛的弹片钻进了他的脑袋…… 三天三夜之后，郑太平虽然从昏迷醒来，脑子却不好使了，单纯地把人类分 成同志和敌人，看到同志就啪地行个军礼，看到敌人比如队长和狗蛋之类就将右 手变成手枪：“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 关太平在医院里休养了半年之后，带着那块弹片复员回到了后村。 这时候，郑太平的姐姐秋秋已经成了狗蛋的媳妇，他的母亲则依然和队长保 持着不清不白的关系。郑太平这所以能够穿上军装，完全是队长的功劳。那么多 女人主动或被动和队长好，获得最大回报和实惠的却是郑太平的母亲，由此可见， 他母亲确实长得好看。除此之外，郑太平能够穿上军装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队长 只有狗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村长有2个或2个以上儿子，郑太平的母亲即使 貌若天仙，也只能从队长那里多要些粮食，再怎么轮不到郑太平参加革命队伍！ 可惜郑太平命不好，入伍不到一年就负了伤，否则以他的军事天才，至少能当上 营长、团长什么的，光宗耀祖。 从战场上归来的郑太平能吃能喝玩能睡，就是不能干活。不过，失去了劳动 能力的郑太平衣食基本无优，因为他享受着政府发给他的伤残补贴。 郑太平身上一直穿着那套军装，腰里别着当年那把木头手枪，后来木头手枪 在一次大规模的战斗中丢失，只好以手代枪。 郑太平成了后村孩子们的“三军司令”，登高一呼，响者去集。每到星期天 （寒、暑假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不下雨，三个村的孩子便纷纷集中到他麾下， 有些孩子还偷来家里的糖果饼干等稀有零食孝敬郑太平。郑太平爱兵如子，绝不 让战士作无谓的牺牲。村子里有个古城堡遗址，一到星期天，郑太平便率领三军 向城堡遗址发起进攻。由于他不断改变战术，孩子们对他领导的战争游戏百玩不 厌，越玩越着迷，其痴迷的程度一点不亚于今天的孩子对电脑游戏的着迷，对郑 太平的崇拜程度同样不亚于今天的孩子对小燕子的崇拜。当年，我就疯狂地崇拜 着郑太平，他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郑太平复员后第三年夏天，队长正在稻田里耘禾，头突然痛了起来，接着眼 睛一黑，什么也不看不见了……队长虽然在县医院里抢救过来，命也保住了，眼 睛也重见了光明，但腿脚却不方便了，走起路来跟大猩猩似的，一只手还不能动， 嘴角的口水像头不紧的水龙头，滴滴哒哒的，话也讲不顺畅，嘴里好像包一个怎 么也咽不下的熟鸡蛋。 队长患了脑血栓。 基本上沦为废物的脑血栓患者常常蹲在一旁观看郑太平导演的战争游戏。郑 太平只要一发现队长在一旁观战，便立即下令停止战斗，千钧之手朝队长狠狠一 指，高喊道：“同志们，这人是叛徒！我们要坚决彻底干净地把他消灭掉！不怕 阵前雄兵百万，就怕阵后叛徒一个，同志们啊……。”没等他说完，牛屎、烂泥 早已铺天盖地飞向队长，打得队长屁滚尿流面目全非，一连跑还一连喊：“别误 会别误会，我是自己人，是同志。” “同志个粪，”郑太平冲上前将右手一挥，食指对准队长的后脑勺就是一枪： “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 虎落平阳遇人欺，何况在大部分战士的姐姐妈妈都曾经遭受了队长不同程度 的性骚扰，他们的“子弹”同时燃烧着父亲和丈夫们的仇恨。 次年，队长就死了，死前还口口声声“我是同志，别误会。” 小孩子一批批地长成大孩子，告别了战争游戏，同时，一批批小孩子又补充 进来。郑太平这只队伍从来就没有缺过兵源。尽管郑太平的脑子有问题，但在孩 子眼里，他是正常的，是不同寻常的英雄。 跟着郑太平出生入死，对于后村的孩子来说，这是莫大的幸福。 不过，队长的子孙却享受不到这种幸福。 除了狗蛋，队长还生了3个女儿。这3个女儿质量都不高，全部就地取材分别 嫁在前后村中后村和后后村。除了狗蛋（不知何故，结婚好几年，秋秋一直没有 生育），他们至少都生了两个或两个以上孩子。郑太平爱憎分明，只要队长的外 孙混入队伍，他就立即停止战斗，老是让大家原地待命。战士们自然待不住命， 就把他们轰小狗小猫似的轰得远远的。 所以，相对来说，队长的外孙在郑太平活着的那些年里是寂寞孤独的，除了 呆在家里玩老鹰捉小鸡和捉迷藏，便是远远站在远处，将手指塞进嘴里，目不转 睛地观战，就像看电影一样。 有一回，队长的大外孙土根偷了外公的手表想贿赂郑太平，土根双手捧着他 外公的手表就好像捧着他外公的首级，小心翼翼地递到郑太平跟前：“太平叔， 我，我想……” “叫我郑司令！”郑太平打断他。 “郑，郑司令，我想参加你们的队伍，行吗？”土根踮起脚跟，把手表往上 递了递。 一道阳光正好照在手表镜面上，然后迅速反射进郑太平双眼，郑太平好像被 利剑刺中似的，身子猛地一抖，大喝一声：“滚，你就是把你外公的人头拿来， 本司令也不让你参加。” 当然，队长的子孙偶尔也会自己拉起队伍打游击，但很快就被郑太平的大部 队镇压了。 队长的外孙企图报复郑太平，但这只是徒劳，只要动了郑太平一根毫毛，他 们的自留地就会糟到无情的蹂躏，他们的门窗上就会粘上粪便，他们的名字就会 被无数次地打倒在黑板和墙壁上。 队长的外孙们并没有忘记仇恨，尤其是土根。几年之后，土根终于进行了报 复，不过，他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时候，后村不通公路，但通广播，每当大队放露天电影时，大队秘书通过 有线广播通知各小队， 秘书善于吊胃口，从不透露片名，国家机密似的。 那年冬天，下大雪，积雪折断了树干，树干压断广播线，放映动向来自小道 消息。那天下午，在外头做工的小木匠土根回家说晚上大队放电影，两部都是战 斗片，一部叫《英雄虎胆》，一部是《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 开始，郑太平他们都不太相信，问他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他很神气地说是 大队书记亲口告诉他的。那阵子，他正跟着师傅在大队书记家造屋。一听两部都 是战斗片，郑太平他们的热血已经开始沸腾，但还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问土根： “这么好看的电影，为什么还跑回来？” 土根不屑一顾：“老子都看过两遍了，特意跑回来，看样子你们还不相信， 真是好心没好报！” 如此一说，郑太平他们汗颜了，集资买了一包当时最高档的“凤凰”香烟报 答他。 夕阳西下，郑太平他们草草扒几口冷饭，带上松火蔑光，在郑太平的率领下， 乐不可支地朝大队急行军，十五里的山路，一堂课的时间就到了。女战士臭美， 擦身洗脚梳头换花衣裳洒花露水，行动迟缓，被远远甩在身后，每回都是男战士 抢占好有利地形，她们才东倒西歪尖叫着赶到。 临近大队，感觉苗头有点不对，怎么一点放电影的气氛都没有？根据经验， 以往临近大队，总能闻到那种类似过年的味道。 果然，当他们放慢脚步直走进队部时，马路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放电影。人 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不识时务的野狗狗仗人势朝他们狂吠。巨大的上当受骗 感和寒冷一起袭上心头，要是土根在场，一定让他“死了死了的”。 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又传来马路消息，十里外的茶场在放电影，这无疑给 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尽管消息不一定可靠，总比没有消息好。前进还是后退，战士们热切地望着 郑太平。郑太平眉头紧锁，像面临生死决战的将军。许久，郑太平才作出决定： 女战士体力有限，为保存革命实力，立即掉转屁股打道回府；男战士一律随他去 茶场，把革命进行到底。 天已经擦黑，如果茶场真有电影，或许还能赶上正片。如果茶场没有电影， 也不枉白跑一趟，就当作进行了一次长途拉练，把什么都提高到战略高度来对待， 效果就不同了。 一溜小跑到茶厂，等待他们仍然是失望，仍然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和野狗的狂 吠。年幼一些的战士，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郑太平并没有批评他们，而 是鼓舞他们化悲痛为力量，回去找土根报仇。 如果说刚才的二十五里路是凭着一股兴奋和激情冲锋过来的话，那么回去的 二十五里路则路漫漫其修远兮，比二万五千里长征还坎坷漫长。惟一的动力，就 是对土根的深仇大恨，赶快回去剥其皮抽其筋，代表人民判处他的死刑。联想到 土根的爷爷是个富农，他们更是义愤填膺，看来这是地富反坏右的狗腿子对贫下 中农子女的一次疯狂反扑。 第二天，在郑太平的策划下，几位得力战将守候在半路上绑架了土根，把他 绑在一棵松树上，并用树叶蒙上他的眼睛。 郑太平亲自审问狗蛋。 “是谁派你来的？” 狗蛋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什么也不说。 郑太平提高了声音：“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是绝没 有好下场的！” 狗蛋依然不说。 郑太平冷笑一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于是十几把裹着泥团的弹弓同时向他 射击复仇的子弹，有人还往他身上丢毛毛虫…… 土根被打得他鬼哭狼嚎：“我交代交代，我什么都交代，是敌人派我来 的……” 郑太平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若干年后，土根讨了媳妇。严格地说，是媳妇讨了土根，他倒插户到了外村。 郑太平在战士们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他们要誓死捍卫他，就像郑太平捍 卫他的姐姐一样。 秋秋嫁给狗蛋，无疑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牛屎一样的男人，没钱的时候 坏，有钱的时候更坏。秋秋嫁给狗蛋不久，狗蛋便成为后村先富起来的人，三中 全会不久，后村通了盘山公路，队长贷款帮狗蛋买了一辆半新旧的农用小四轮， 成了后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司机，狗蛋就是凭着这辆农用车发家致富的。 致了富的狗蛋下变得越来越操蛋，后村稍有姿色又不守妇道的女人都被他干 了，连堂弟媳妇都未能幸免。有些男人之所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是因为 锅里的比碗里的新鲜。像秋秋这种花期特别漫长的美女，锅里的再好，也是馊的。 可狗蛋偏偏就喜欢吃馊食。 狗蛋和队长一样好色，青出蓝而胜于蓝。所不同的是，队长用权力玩弄女人， 而狗蛋用金钱。后村是个大村，分为上后村中后村下后村三个自然村，村与村之 间相隔不过一里，所以后村的生产队长权力很大，加上他善于弄权，远房亲戚又 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后村队长的地位仅次于大队长，在他掌权的岁月里，山高皇 帝远的后村真有点军阀割据的倾向，队长最大的爱好就是动不动到队员们的妻子 或媳妇床上去做客。除了权力，队长还有一个便利，那就是狗蛋的母亲不在了。 狗蛋母亲是在狗蛋大姐22岁二姐20岁三姐18岁狗蛋14岁那年死的，与其说她死早， 还不如说她死得巧，狗蛋并不缺乏母爱，每个姐姐都像母亲一样善待他。老婆死 的时候，队长才45岁，中年丧妻，对农村丈夫来说，等于蹋了半边天；中年丧夫， 对农村妻子来说，整块天都蹋了。但对队长来说，这是个例外，他巴不得死老婆， 这样他就可以放开手脚搞女人。狗蛋不仅像好酒一样好色，而且像好色一样好赌， 他对人生采取的是三光政策：喝光，嫖光，赌光。 狗蛋放纵自己的主要原因是秋秋一直都没有生育。没有孩子，狗蛋就失去了 人生的目标，他曾多次对秋秋表态，你要给我生个女儿，我就立刻变好一半，要 是生个儿子，老子便立地成佛。这同时也是他动不动就虐待秋秋的主要原因。母 鸡不下蛋就要挨刀，老婆不生孩子就要挨打，这是农村的普遍规律自然法则，至 于母鸡为什么不下蛋老婆为什么不生孩子，主人和丈夫是从不过问的。 秋秋不止一次向狗蛋建议：“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咱俩到医院检查检查就 知道谁行谁不行，要是我不行，你就把我休了，随便找一个女人生一个就是。” 狗蛋每次听了这话都一声不吭，但每次都要劈头盖脸地打她一顿。 后来，秋秋偷偷跑到县城做体检，一切正常，当把化验单递到狗蛋手里时， 狗蛋还是一声不吭，却把化验单撕得粉碎。当晚又故意把自己灌醉，狠狠地蹂躏 了秋秋一番。其实狗蛋早就知道自己那玩意有毛病，那次，他跑长途，特意到市 立医院做了检查，医生他的精子浓度不够，太稀了，根本不可能创造生命。狗蛋 说医生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能不能说通俗一点。于是医生给他打了一个浅显易懂 的比方：“浓度不够的精子好比浓度不够的硫酸，另一种化学物质浓度再高，也 不可能发生任何化学反应。” 狗蛋还是听不懂，医生脸上便露出讥笑，不再理他。 道理其实很简单，也就是说：狗蛋的阴茎好比妓女的阴道，根本不是用来生 育、而是专门用来性交的。 狗蛋虐待秋秋的方式很独特，他采用的是游戏手段。 那天，郑太平上姐姐家，一身酒气的狗蛋正将手枪顶在秋秋脑门上大喊大叫： “再动老子一枪毙了你！” “有种你就开枪，开枪呀你，怕死不当共产党员，怕死不做你老婆！”秋秋 还像当年一样威武不屈视死如归。 婚后的秋秋变得更加漂亮妩媚，身材愈加丰满性感，惨遭蹂躏的秋秋非但不 给人邋遢之感，反而多出几分妖艳。 郑太平见状，立即叫道：“小心走火！” 狗蛋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他的傻舅子，便把枪指向他：“你少啰嗦，给我 滚远点，不然我连你也一起毙了。” 郑太平把胸脯一挺，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敢！” 郑太平对狗蛋一点好感也没有，在他眼里，狗蛋永远是只改不了吃屎的狗。 他从来没有叫过狗蛋一句“姐夫”（狗蛋对此耿耿于怀），经常对着他的背影 “开枪”，尤其是在秋秋受到欺负的时候。 狗蛋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秋秋说：“太平，你别怕，枪里面没有子弹。” “没有子弹？那你试试看。”狗蛋对着天花板抬手就是一枪，上面立即出现 一个呲牙咧嘴的弹孔。 太平和秋秋都惊呆了。 那是一把仿造的五四式手枪。 狗蛋把枪口对准郑太平：“快叫姐夫！” 郑太平：“……” 狗蛋：“你到底叫不叫，今天你不叫我一声姐夫我就毙了你。” 秋秋：“太平，你快叫呀，要不你快跑，他喝醉了……” 郑太平既不叫也不跑，而是步步紧逼，双眼喷火视死如归：“狗蛋，你这个 可耻的叛徒！” “什么，你说我是可耻的叛徒？那我今天就当一回叛徒，毙了你！”狗蛋说 完就开枪了。 中弹后，郑太平喊了句：“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喊完口号之 后，郑太平又挣扎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党员证，里面还夹着一些零钱和粮票， 颤颤抖抖地交给秋秋：“姐……姐，这是……这是……我……的……党费……你 你……一定……要……交给……党……党组织……”然后便壮烈牺牲了…… 那时后村只有两个党员，一个是村长，一个是郑太平。但是除了郑太平自己， 谁都忘了他的党员身份。每当看到穿军装的人出现在后村，他就会冲上前去紧紧 握住对方的手热泪长流：“同志，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我终于找到你了。”搞得 对方不知所措。一次，某村民的亲戚来后村相亲，这人不仅是个军人，还是个排 长，这回郑太平握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放，除非排长答应带他回部队。排长被他缠 得没办法，急中生智道：“目前革命斗争正陷于低潮，你要做好长期游击战争的 思想准备，我这次来，就是专门向你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的……” 郑太平这才松开手，表示坚决服从上级的安排，在后村革命到底。 弟弟死后，秋秋也变得在些神经质，整天在后村乱转寻找党组织，谁要是说 她神经病，她就抬手对他（她）开枪。 狗蛋是在当年冬天和另外4名死刑犯一起被枪毙的，刑场设在县城郊区河边。 正值三九隆冬，冰天雪地，积雪盈尺，这给犯人精神上带来不少安慰，有一个强 奸杀人犯还死不悔改地喊了一声“28年以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前面4位都死 得挺利索，2人一组被刑警挟持着，朝河面跪下，2名手持半自动步枪的刑警成一 排齐步向前，各自站到1名死囚身后，以规范整齐的动作操枪，推子弹上膛，将 枪口对准死囚的后背。他们有把握让子弹穿透心脏，一枪毙命。 狗蛋却挨了5枪。别看狗蛋平时一副凶神恶煞刹的样子，死到临头，却怕得 要命，尿了裤衩不说，还不停地哀求枪手打准点，偏偏那是个入伍的新战士，初 试牛刀，本来就害怕，不求倒好，他这么一求，更害怕了，第一枪击中左肩，第 二枪击中右肩，第三枪击中右胸，第四枪才要了他的命，最后法医补一枪，总共 五枪。 连给狗蛋收尸的姐夫都说狗蛋死得窝囊。 入土为安之后，我们偷偷在郑太平墓前竖了块木碑，上面刻着：革命烈士郑 太平同志永垂不朽。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