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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 滋 风　波

　　赵 莎（寄自匹兹堡）

　　两年前初认识现在的老公，我老老实实向朋友们坦白从宽。哪知道，所有人
的反应都是一个样：“美国人？天知道他有没有爱滋病！”只好怪自己生得不够
早。十年前还不是这样。记得那时侯说起美国，人人都是羡慕的。
　　但我仍然在大家哀挽的目光中，为爱情的力量所驱使，执意地登上了飞越太
平洋的波音757。我的心里并不太平：一方面有乡下人等不及要大开眼界的兴奋，
另一方面又忐忑不安，恨不能穿一身无菌隔离衣再去与那无处不在的假想敌过招。
　　天空是蔚蓝透亮的，空气是清澈温馨的，人们是明朗爽快的。登上新大陆不
几天，我的神经就松弛下来，忘记了病毒的威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自己却
成了被防范对象，在短短一年里，竟然被要求着作了三次血液检查，看是否对美
国人造成威胁。
　　第一次是办理签证延期，必须到一家指定的医生诊所去验明证身。刚进门就
看到一张鲜艳的招贴画，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趴在青青的草地上仰头微笑。我忍
不住好心情起来。再看下面一行字，却是：她继承了爸爸的蓝眼睛，和妈妈的爱
滋病。六月天里，我的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胖胖的金头发护士操起家伙，准备给我抽血了。我感觉异常恐怖，鼓起勇气
问她用的是不是一次性针头。还好，她没有笑我小家子气，爱怜地说，甜心，当
然是的。我这才没有翻身逃窜。她还告诉我，检查结果会直接寄到移民局去。三
个星期后，我收到了签证延期。想必咱中国人的血是清清白白的，否则，我大概
就会象一堆臭垃圾，给一脚踹出这号称平等和博爱的国土。
　　第二次是孕期检查。医生刷刷刷勾了一大堆血检项目。我说我已经查过一次
爱滋了。医生说那好，给我看你的报告单，但即使如此，我还是高度建议你再查
一次。到美国后，也许是水土不服，我的确清减了不少小腰围，但怎么也不会像
有那啥病的吧。我抗议。但说也没有用，这医生职业道德甚高，坚持为了下一代，
必须接受检查。看在没见面的孩子份上，我妥协了，又一次献上了吃三个月满汉
全席也补不回来的一大管鲜血。
　　三天后给医生打电话。他说恭喜恭喜，你一切健康，一定会生一个先天十足
的宝宝。我问，他如果碰上妈妈有问题呢。他说，医生会高度建议问题母亲立即
终止怀孕，不过决定权在母亲手上。
　　后来我跟周围人谈到血检这个话题，他们说我应该有权利拒绝血检。他们就
从来没有做过血检。“为什么要查呢，”一个朋友耸耸肩，说得颇有哲理：“我
自信健康。就算不，知道了也没有好处。还是自以为健康的好。”
　　但我好象并没有权利拒绝。因为不久，我就面临了第三次不可回绝的要求。
这次是为了申请永久居留权，得去一家指定的血液医院。想到去那里的人十有八
九有问题，我草木皆兵，电梯纽都不肯接触，阴险地等其他人去按。这回办事不
一样，特别煞有介事。我首先被带到一间封闭的办公室里，被一个严肃的工作人
员按照一张表提审。问的全是有那种伤风化、侵犯隐私的问题：是不是同性恋，
有没有和很多人乱来，有没有和为成年儿童有性接触，有没有吸毒……狗屎一大
堆。我面红耳赤，一身书生傲骨气得哧哧冒烟。为一张绿卡还得受多少气呢。然
而想想老公孩子，拂袖而去的欲望只能化做人在屋檐下之叹。问完了，我签名宣
誓一切属实，工作人员签名宣誓一切保密。他然后告诉我，一周以后可以打电话
来约定时间看化验报告，得本人带证件亲自来。然后又是一管子宝贵的鲜血。没
有尊严的血，大概也就不那么值钱了。
　　遵照所有的步骤，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到了那家医院。这回接待的是一个面
貌更为严峻的医生。他先请我老公抱着孩子到外面等，然后珍重地掩上办公室的
门。他让我坐下，自己也坐下，一副准备促膝谈心、作革命思想工作的架势。气
氛有些尴尬和令人疑惑。下一步，他要检查我的身份证明。在他仔细核对的当儿，
我连忙做出和护照上一样的咧嘴傻笑表情。确认后，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把
钥匙，俯身打开抽屉，谨慎地取出薄薄的一张化验单子。把单子轻轻铺在桌上，
吸一口气，他终于开口了：赵莎小姐，您的HIV检查结果是－－－－我屏住呼吸，
只觉大限来临－－－－阴性！
　　知道那时我血往上涌，最想说什么吗？
　　－－－－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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