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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刀都痛

            陈大超

 

从小到大,每次在街上见到了那些蓬头垢面破衣乱烂衫的乞丐或者流浪汉,我心
里都要痛一下,有时忍不住也要掏出钱来。有次见到一个老汉躺在路边,肚子瘪
得都快贴到脊梁骨了,我车子都骑过去好远了,又忍不住折转来给了他两块钱。

说到这种事的时候,我的一位熟人不由得说:“那些人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活该,
要么是他们有儿有女的没有教育好,不养他们,要么是他们自己没有本事没头脑,
弄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混不到一口饭吃----老实说,我现在一点都不同情他
们了。”其实,他说的这些我也想得到,但每次在街上碰见了乞丐和流浪汉,我
心里仍然要痛一下。

“看到了那个‘老外’那样做,我才觉得我们麻木得已经非常可怕了。”一个武
汉的读者投书《武汉晨报》这样说。他说他最近一次坐公交车,车上有一个头发
花白的老人,端着一个饭碗抖抖索索地向大家讨饭,大家都投以厌恶的表情,售
票员则连声吼他下去,正在这时,一位在武汉工作的外国人站起来,用一口不太
标准的普通话对售票员说:“你不要赶他下去,他的票我来买。”说着就掏出钱
来买了票,然后将那个老人扶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那位讨饭的也是人啊,也是需要社会温暖和同情的啊,可在这之前,我为什么
就不这样想呢?为什么一车的人都不这样想呢?那是我们见得太多了,感情就变
得麻木了心肠就变得太硬了啊!现在的乞丐为什么这样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是中国的农民还没有一个最低的生活保障线啊!”那位读者感叹说。

那位读者也是好样的。好在他在那位老外面前有了良知的觉醒,也好在他想到了
农民。前几天我的一位名叫陈世高的忘年交到我这里来坐,说他最近回应城老家
一趟,“你不知道,农民的日子过得太苦太苦了,我的八十多岁的老哥哥老姐姐,
至今还不得不靠种田为生,我的姐姐在稻场上脱谷时,眼睛被一粒迸起来的谷子
打伤了,连医院都上不起------”七十岁的老人,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我说我
知道,我今天“五一”回到老家南漳,发现我的八十多岁的大舅爷周天元,当时
正在门前的稻场上晒谷,那百把斤一袋的稻谷,都是他一个人抱出来,晒好,扬
好,又装进蛇皮袋子,抱进屋子里去,而且他还是在朝鲜战场上受过枪伤享受政
府抚恤金的伤残军人啊!(只是那一年还不到一千元的抚恤金,还常常不到按时
到位!)

但是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在关心着农民的疾苦和死活呢?城市里的干部有退休金,
城市里的工人有养老保险,城市里的无业人员有最低生活保障线,而乡下的农民,
就得活到死干到死,没得吃了就得出外乞讨或活活饿死(当然,一般都是因为劳
累过度积劳成疾得了病没有钱治而死),而我写的反映农民疾苦的稿子投出去,
却极难极难发表,“我们需要反映都市生活的稿子”“我们欢迎反映时尚方面的
稿子”很多编辑都在约稿信中这样说,有的则在电话中告诉我:写农村写农民的
稿子现在还有哪个看呢?你反映的问题人们都麻木了,再登那些东西杂志会卖不
出去的,尽管你那些稿子写得还不错。

是的,问题还是出在“麻木”上。最近又有人跟我说看报纸上那些揭露贪官和腐
败的报道,“也没意思了”“提不起精神来了”“再也懒得看了”,也就是说,
那些揭露贪官和腐败的报道,不仅没有调动起他们关注和参与建设一个杜绝、防
范贪污腐败之机制的激情(或者说“热情”),反而让他们厌倦了,麻木了。我
就说哪些贪官和腐败分子侵吞的国家财产,难道不是与我们每一个公民都有关系
的吗?他们每侵吞一笔国家财产,不就是等于在我们每一个公民身上砍了一刀吗?
难道我们被砍第一刀第二刀的时候还知道疼痛,被砍第一百刀第二百刀时就不知
道疼痛了?

我想,一个人只要他能时时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公民,只要他的灵魂与
情感每天都是活的,那么腐败的刀砍在他身上----以及其它的不公正的刀邪恶的
刀砍在他身上,不论砍多少刀,他都会感到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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