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组诗)

 

作者:正月

 

 

@秦鹿

 

有长城在,我们就不用惧怕匈奴人了

但秦人处置起我们来也更方便了

 

他们不但可以随意管我们叫马

他们大肆宰杀我们也没人出面干涉了

 

 

@爱国者

 

在鲁迅故居,面对鲁迅母亲的照片

他们感慨万千。他们深深地鞠躬,再鞠躬……

 

在周作人旧居,义愤填膺的他们

一把扯下墙上周母的镜框,狠狠地摔在地上

继而又狠狠地踏上一脚——

 

 

@韭菜

 

这些柔顺的无骨之物,永远都那么善良

每天,他们都微笑着目送夕阳下山

又微笑着迎接朝阳升起

 

刀子慢慢靠近。他们依旧微笑着赞美——

看呐,它身上的光芒是多么独特!

 

 

@解剖

 

他们把那个十恶不赦的犯人绞死后

对其进行了细致解剖

他们想彻底挖出深藏其身的恶

 

他们打开了他的肝

他们打开了他的肺

他们打开了他的胆

他们打开了他的心……

 

他们什么恶都没有找到

最终,他们不得不用沾满鲜血的手

将它们又逐一缝合上

 

 

@健全者

 

大殿下,遍地都是伤残者

他们要么失去了眼睛

要么失去了耳朵

要么失去了舌头

 

唯独我五官健全——

在政令下达之前

我即主动封上了

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

 

 

@听网友谈收容制度

——写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废止有关收容教育法律规定和制度的决定》正式通过之际

 

说起收容制度

曾在广州打工过的A君回忆

当年,只要听到有人说“检查”

出租屋的人都会立马

藏起衣服,关好门窗

然后跑到菜地里

或躲进灌木丛

有时,几十人

必须爬过一条摇摇晃晃

的独木桥——

 

是的,逃到河对岸

才是最安全的

他说:有一次他

甚至跑到了珠江边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江,看船

然而,他丝毫感受不到开心

 

 

@我们有所不知

——回忆处决张素敏有感

 

这个顽固的基督徒

他的事迹在当时

一次次被人们提起——

行刑人打第一枪

他的头往左边一偏

行刑人打第二枪

他的头往右边一偏

行刑人打第三枪

他的头微微向下一低……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丝毫不亚于今天

抗日神剧中的各路英雄

我们当时都喜欢听

这样的故事,也乐意

把这种故事口口相传

让更多的人知道

 

而我们不知道的是

那时的子弹是收费的

他躲开的子弹越多

他的家人买单的费用就越高

 

 

@旗帜

——观卓别林电影《大独裁者》

 

所有的旗子都准备好了

该挂的,该举的,该扛的

现在,他们唯一没底儿的事是

风的方向,能否被彻底掌控

 

 

@请看他的面部表情

 

他从希望到绝望

中间一定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失望

不信,请看他的面部表情

 

他从失望到自杀

中间一定经过了一段漫长的绝望

不信,请看他的面部表情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必须先要侵入蛀虫

必须先要彻底被蛀空

必须还要再来一阵风

大树的折断

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万事具备

只差一阵风

如今,虫子们

已吃饱喝足

只想更换一个去处

 

如今,树上的鸟儿

还在窝中安眠,做梦

 

 

@骆宾王

 

毫无疑问,他是爱鹅的

不然他不会那么忘情地歌咏鹅

毫无疑问,他的爱是深沉的

不然他不会像鹅那样好斗

最终冲冠一怒,发出讨伐武则天的檄文——

 

 

@请一定好生待他

 

如果,你在野外遇到一个披头散发之人

一个对着一条穷途嚎啕大哭之人

请一定不要把他当傻子看

请一定不要把他当疯子看

请一定不要问他为何而哭

请一定不要问他哭了多久

请一定要留住他

请一定要好生待他

 

他叫阮籍,三国时期魏国人

走了近一千八百年,终于走到这里

 

 

@感谢犹大

 

感谢犹大,感谢他在审判厅里发出的

“他是无罪的,求你释放他吧”的恳求

感谢他把卖主所得的30块银钱丢在大祭司面前

 

感谢他在大祭司面前痛苦的大声叫喊

“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我有罪!”

以及那一声声“太晚了!太晚了!”的自责

 

感谢他自知恳求无望踉跄地离开审判厅的步伐

感谢他不忍活着看到耶稣被钉十字架

而选择在耶路撒冷城郊吊死的凄凉身影

 

感谢犹大,感谢他让我们明白

这世间还有知道忏悔的人。感谢他让我们明白

这世间还有忏悔这种美德——

 

 

@我没有失望

 

我不对国家失望

因为现在国家做的

跟它以前做的,完全一样

 

我不对国人失望

因为现在国人做的

与他们以前做的,完全一样

 

我不对春天失望

因为无论人间发生什么

它想来时,都会到来

 

我不对大地失望

因为无论现在你收获什么

都是你曾经播种的结果

 

我不对苍天失望

因为无论雪崩多么惨烈

它都曾对每一片雪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是片神奇的土地

 

这是片神奇的土地

无论丢下什么,都能长出什么

无论长出什么,都能结出累累硕果

 

比如岸边那火红的高粱

比如山下那妖艳的罂粟

比如那个常怀悲悯之心的唐朝和尚

比如那个昏庸残暴的封建帝王

 

因此啊,我对这片土地

所积累出的爱,格外幽深

我对这片土地所积累出的痛,也格外厚重